冬日嚴寒，起床便成為了一件格外痛苦的事。

清晨醒來，感受到外間空氣中彌漫的寒氣，向來生活習慣極好的何芷也免不得要升起幾分賴床的心思。然而今天是除夕，並不是賴床的時候。

晨光初現的時候，房門外傳來魏來簌簌鏟雪的聲音，何芷便是醒了。只是待到一切收拾妥當，習秋打開房門時，外間早已經天光大亮了。

老舊的木門“吱呀”一聲打開，隨後傳來習秋小小的驚呼：“小姐，你快來看！”

何芷此時尚未洗漱，本是在屋裏等習秋端熱水來的，聞言卻也邁步走出了房門。然後一擡頭，便見著院子裏不知何時堆了個白生生圓滾滾的雪人，圓乎乎的臉上還特地做出了一幅笑臉，正對著何芷的房門，一眼看去倒有幾分憨態可掬。

能在魏家院子裏堆雪人的，除了魏來幾乎不做他想。

何芷的眼中閃過一絲笑意，隨即想到了什麽，便將目光移向了習秋，果然看見小丫頭正盯著那雪人一臉的驚奇。

雪人自然沒什麽好稀奇的，然而想想那堆雪人的是誰，習秋還是免不了有些驚訝——想想小魏將軍殺人時的樣子，再腦補一下她在院子裏堆雪人時的樣子，簡直想象無能啊！

何芷自然知道習秋這般表情是為什麽，她更知道魏來哪怕是手中鮮血無數，心底也不免有幾分柔軟。然而這些卻不是可以讓別人知道的，所以她輕笑了一聲，連語氣中也帶上了幾分調侃：“真沒想到，小魏將軍居然這麽有……童心？！”

這話簡直就是在說魏來幼稚了。

也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，何小姐說這話的時候，小魏將軍剛走到她身邊，於是一張笑臉頓時僵在了臉上。好半晌才尷尬的摸了摸鼻子道：“早間見著院子裏積雪甚多，掃做一堆也沒什麽用處，一時興起，所以……”

習秋滿心的詭異都被自家小姐的一句話帶偏了，心裏雖不認為魏來幼稚，卻也覺得有些好笑。不過見著魏來尷尬的樣子，她還是幫忙說了句話：“魏將軍特地堆了這個雪人也是好心，小姐不覺得院子裏多了這個雪人，也算是多了一景嗎？”

在習秋看來，魏來堆這個雪人明顯就是在討好她家小姐的，旁的也不去多想了。

剛幫襯著說了句好話，習秋卻突然想起了什麽，連忙轉身就把自家小姐往屋裏推：“小姐，你快回屋去，等會兒我就回來。”

習秋這反應來得太突兀，便是何芷也不禁怔楞了一瞬，隨即反應過來——她大清早的被習秋一聲驚呼引出了房門，卻是還沒來得及梳洗呢。

大清早“蓬頭垢面”的出門見人，這實在是失禮至極。尤其是面對的還是“未婚夫婿”，那便不僅僅是失禮了。

習秋急急忙忙的把自家小姐往屋裏推，就怕給小魏將軍留下什麽不好的印象。何芷回神後雖然也覺得失禮，可被習秋這麽一鬧，似乎也不僅僅是失禮了。

有些尷尬，還有些……羞惱？！

於是在小魏將軍完全沒反應過來之前，何小姐就已經匆匆回房了，連個眼神也沒留給她。

一扭頭，小丫頭擋在房門口，一本正經的問道：“魏將軍有什麽事嗎？”

魏來楞楞的搖了搖頭，她只是見著何芷出門看見了她堆的雪人才過來的。

“那魏將軍你有事就去忙吧，小姐這兒也沒什麽事。”小丫頭繼續板著張臉，一本正經的下了逐客令。末了，還扭頭將房門關上了，徹底阻隔了魏來探究的視線。

魏來被鬧得一臉的莫名其妙，卻也好脾氣的沒有糾纏，只看了習秋身後緊閉的房門一眼便轉身走了。

又過了一會兒，見著習秋匆匆跑去廚房端了盆冒著騰騰熱氣的熱水回來，躲在一邊看著的魏來這才恍然大悟。

※※※

除夕這一天最是忙碌，尤其魏家已經多年不曾團圓，今年魏來回來一起過年魏大娘便是格外的上心，一大早便開始為今晚的年夜飯做準備了。

在這樣的日子裏，自然沒人能閑著。一家子圍著廚房團團轉，便是平日裏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何小姐，都在今日洗手作羹湯了——以當家主母為標準培養起來的大家小姐們，拿手的菜式總是會一兩樣的。

笑笑鬧鬧忙忙碌碌，一天的時間很快便過去了。這樣的除夕對於何芷甚至是習秋來說，都算是少有的經歷。

待到暮色來臨，魏家的年夜飯已是準備好了。鎮子上從申時起就響起了“劈裏啪啦”的鞭炮聲，一家還沒放完，另一家的便又接上了，陸陸續續連綿不斷，甚至吵得人耳朵發麻。不過在今天這樣的日子裏，卻是不會有人埋怨半句。

這偏僻的小鎮子上一時間熱鬧非凡。

魏來翻出了早就準備好的竹竿和鞭炮，一邊把鞭炮往竹竿上掛一邊笑道：“放了鞭炮就可以吃飯了，晚上還要一起守夜。”

何芷就站在魏來身旁，看著她臉上的笑容，聽到這話，心裏也是莫名的一暖。

那一瞬間的感覺，真的很像是一家人和樂融融的在一起過節，甚至比京城裏規矩多多的尚書府更添了幾分氣氛。

不過提起尚書府，第一次在外面過年的何芷多少還是有些想家的。雖然尚書府裏規矩多多，過個年也要四方走動麻煩無比，但到底是有疼愛自己的爹娘在，還有幾個向來寵愛她的兄長，年節時應該也回京了吧？

突然想家的何小姐一時有些悵然，再回神時魏來已經拿著竹竿走到遠門外了。

隨手將那掛著鞭炮的竹竿插在院門上，魏來拿著早準備好的火折子回頭招呼了一聲：“要點火了，把耳朵捂上啊！”

一聲招呼讓何芷回了神，下意識的聽話擡手將耳朵給捂上了。

魏來見幾人都已經聽話的捂上了耳朵，回頭吹燃了火折子點了火，然後迅速收起火折子扭頭緊跑了幾步。還沒等她跑回何芷她們身邊，身後的鞭炮就已經“劈裏啪啦”的炸響了。

捂上耳朵又悶頭跑了幾步，也不知魏來是不是運氣太差，一扭頭就被半截炸飛出來的鞭炮彈在了額頭上。她只是覺得有一點兒小痛，微微皺了皺臉，旁邊的何芷扭頭來看時卻發現，她額頭上被彈到的地方竟是青了一小塊。

鞭炮“劈裏啪啦”的響著，何芷想要問一句也是不行——在這震天響裏，她還做不到扯著嗓門吼，更何況就算是吼了，捂著耳朵的魏來也不一定聽得到。

片刻，魏家院門前那長長的一串鞭炮放完，何芷扭頭就問魏來：“你沒事吧？”

壓根沒將額頭上那點兒小事兒放在心上的魏來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，表情有些茫然。接著就見何芷擡手輕輕點了點她額頭的淤青道：“你額頭上，青了。”

只是被一小截鞭炮彈到而已，那淤青也不過花生大小，何芷不說，魏來就算是自己照鏡子也不一定能註意到。不過能有何小姐關心，小魏將軍還是挺高興的，她下意識的擡手摸了摸那淤青，接著便是擺手一笑道：“沒事，也不疼。正好鞭炮也放完了，我們進去……”

話沒說完，魏來便突然停住了，隨即猛地扭頭向外看去，連臉上的笑容也收斂了幾分。

“怎麽了？”何芷疑惑，下意識的隨著魏來的目光看去，卻什麽也沒看到。

魏來卻已斂了笑，眉頭微皺：“好像，有馬蹄聲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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